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炭治郎看到了天花板,周围是熟悉的气味,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。
这里是……蝶屋?我好像跟善逸还有伊之助……无惨?!干掉了么?!
少年猛地从床垫上弹起,拉扯得输液架摇摇晃晃,突然像是被碾碎了全身骨骼的疼痛袭来,硬生生又把他击倒。
炭治郎大口喘着气,冷汗霎时间濡湿后背。
不对,好像有哪里不太对。
“总算醒了?伤得很重不可以乱动。”有个熟悉的声音说,面遮下能看到一双没什么特色的眼睛。“就算再看一次,你这个伤也还是吓死人啊。”
“……后藤……先生?”炭治郎有点懵,这明明是后藤先生的气味,却又有点不一样。
“是我,又见面了。”‘隐’的后藤先生把碰歪的输液架扶正。
“那个,后藤先生,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劲?”炭治郎皱起鼻子,但反射神经却没有发出危险警报。
“说起来,你刚醒还不清楚。这里,是三年后啊。”后藤指了指脚下,“你们去追无惨的最后一块碎片,结果中了他的血鬼术,不知道为什么跟三年前的自己做了交换。”
信息量巨大让炭治郎还不太清醒的脑壳嗡嗡作响。“……三年后?”
“是啊,确切点说,距离那场决战已经过去三年多快四年了。”后藤轻飘飘地回答。
四年?已经快要四年了吗?窒息的凉意顺着脚踝一路爬上脖颈,炭治郎听不到后藤还说了什么,少年挣扎着爬起来,顾不上绷带下受伤的骨骼嘎吱作响。
“义,义勇先生在哪?!”
“你还不能乱动啊!让蝴蝶大人知道了又要生气的!”后藤没能摁住他,反倒让少年一把攥住袖子。
“义勇先生现在怎么样了?!”
富冈义勇结束巡逻匆匆赶回蝶屋,小师弟昏迷了半个多月,水柱阁下虽然总是那副‘不在服务区’的表情,但最近明显气压要低上许多。
他还没靠近病房,一道熟悉的声音冲破门板直扑而来——
“义勇先生现在怎么样了?!”
水柱阁下罕见地愣了一会儿,那声音里还带些许着未长成的稚嫩,从记忆深处缓缓浮现。
他定了定神,这才推开门。“找我?”
淡而透彻的音调穿越鼓膜,清凌凌地浇在脑子里紧绷的琴弦上。
炭治郎看到了熟悉的双色羽织,那人没有太多变化,刘海下的眼眸依旧平静如海。
“……义勇先生?”
“是我。”
伤口很痛,不太明白状况让思维也很混乱。无惨真的打败了吗?大家都怎么样了?还有斑纹的事情……
然而所有这些起伏不定都在看到那双海潮色的眼睛时被抚慰下来,拧成一股酸涩的情绪,直突突地冲上大脑。
义勇眼睁睁看着小师弟的大眼睛里缓缓蓄积起水雾,随后哇一声嚎啕决堤。
水柱阁下顿时脑内一片空白。
……锖兔,这要怎么办啊?
义勇僵了半晌,这才缓缓叹出口气,掀起羽织不甚熟练地擦去少年的眼泪水。
“……义勇先生……”炭治郎还带着哭腔,打着嗝像只委屈的小柴犬,蜷起尾巴呜呜叫唤。“鼻子要被揪掉啦……”
“抱歉。”义勇连忙收回手,并不在意羽织上湿漉漉一片。
炭治郎摇摇头,用力吸了吸鼻子,他很快调整好情绪,又恢复成那个温和坚韧的少年。“我没事了,义勇先生,谢谢你。”
“那既然富冈大人来了,我就先回去了。”后藤说,面上不显,心里倒是挺稀奇。这么多年也没见水柱阁下对谁上过心,该怎么说呢?不愧是灶门阁下吧……
“啊,后藤先生,你知道善逸跟伊之助在哪么?我隐约记得,我们好像是一起交换过来的。”炭治郎连忙问道。
“我妻阁下吗?他就在隔壁房间,本来醒了没找到你哭得很厉害,让祢豆子小姐安慰几句就嘿嘿嘿地好了。”后藤回答。
“祢豆子!”炭治郎一惊,“我妹妹现在怎么样?”
“很健康,放心。”义勇总算插上了话。“顺利变回了人类,也没有留下后遗症,恢复体力后就一直在蝶屋帮忙。”
“是么……太好了……”
“至于嘴平阁下……”后藤顿了顿,“他是最先醒来的,但是因为太吵,还得罪了蛇柱大人,让伊黑阁下打晕了。现在的话,八成应该在食堂吧。”
“咦?为什么!”
“厄……因为……”
“因为他一直吵着问伊黑和甘露寺为什么还没有生小孩。”义勇面无表情地回答,丝毫没有波澜起伏。
炭治郎愣了下,“没有吗?”伊黑先生和甘露寺小姐?
“没有呢。”后藤说,其实大家都蛮捉急的。“那我也不打扰了,灶门阁下请好好休息。”
“好的……咦?阁下?”炭治郎一愣,终于抓住了那点违和感。
“是啊。”后藤回答,想起炭治郎刚清醒还不知道。“你们三位,两年前晋升成为了‘柱’哦。”
“啊?”红头发的少年眨眨眼,“唉?唉唉唉唉唉唉?!!”
“不要乱叫,伤口会裂开。”一只手豁楞了几下炭治郎的头顶,把差点蹦起来的少年摁回去。“是的,没错。你有这个资格,不用惊讶。”义勇说。
少年傻傻愣了半晌,才不好意思地挠挠脸。“……是,是么。”
“总之,现在碎片也都解决了,就放宽心好好休息吧。”后藤站起身,“血鬼术总会有办法的。”他说,正要拉开门,忽然从外侧被人重重推开——
“哥哥!”十六七岁的少女如花似玉,像只春天的百灵,俏生生地闯进来。
“祢豆子!”炭治郎差点又要跳起来,经历了那么多磨难,妹妹终于是平安长大了。
决战后祢豆子昏迷了很久,等醒来炭治郎的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,半个月前第一次见到哥哥当初伤得多重,一向坚韧的少女哭得险些背过气,这会儿又忍不住开始掉金豆豆。
铁头少年敢正面刚无惨,却从来无法招架妹妹的泪水,尘埃落定后回忆起这几年的苦难,反倒格外想要落泪。
后藤早就偷摸摸地溜了,病房里只剩互相拉着对方哭鼻子的灶门兄妹,和看上去没什么变化,其实无措到大脑一片空白的义勇。
怎么办啊锖兔,这种时候要摸摸头吗?因为小师弟太善解人意,所以这几年人际交往毫无长进的水柱阁下心想。
大手还是搓了搓发心,炭治郎泪眼朦胧地看到一汪靛蓝的海潮色,和往常一样平静,他却嗅到些许忐忑和无措。
“义勇先生,谢谢你。”不管是现在,还是最初的那个雪天。
“应该的。”
病房门又一次被推开,蓬松的金黄色像晒足了太阳的蒲公英。“我进来了……炭治郎?你醒啦?!”
“善逸!你怎么样?没事吧?”
“我还算好,伊之助三天就复活了,反倒是你最严重。”善逸说,悄悄瞄了义勇一眼。几年过去,光是听声音就知道这些‘柱’变得更加强大,也只有炭治郎还能笑眯眯地跟他们谈话了。
义勇敏锐地觉察到了视线,“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”双色羽织轻轻划过床边。
炭治郎准备再多说几句,转念想起柱都是很忙碌的,少年挽留的话语到了口中又咽回去。“那请您多保重身体。”
“你也一样。”平淡如水的声音回答,很快消失在门外。
炭治郎收回目光,发觉善逸跟祢豆子不约而同松了口气。“……义勇先生人很好的。”
“啊,不是啦,就不太清楚要怎么跟富冈先生相处……”祢豆子连忙回答,虽然是恩人没错,可她又不是哥哥,水柱阁下到底在想什么实在是很难读懂。
“而且过了三年多气场变得更强,本能就不是很想靠近。”善逸说,把手里一枝娇艳欲滴的花朵放进窗台瓷瓶里。
“山茶?”鲜艳的颜色,和炭治郎的瞳孔很像。
“嗯,天冷了,马上就要新年,还在开着的花挺难找。”
花笺耳坠摇了摇。后藤先生说过,快要四年了。
“……祢豆子。”
“什么事啊,哥哥?”
少年的声音淡淡地回荡在房间里。“斑纹的事情你知道吗?”
一瞬间的沉寂令人有些不安,祢豆子绞着指尖,最终还是叹了口气,少女摇摇头。“我知道,但至今没什么有用的线索。”
除了那个言之凿凿的二十五岁大限,其余全都语焉不详。
“不过!都很有精神的!超级大活跃!”祢豆子赶紧补充,生怕伤还没好的哥哥会胡思乱想。“富冈先生前阵子又单方面惹不死川先生生气了呢。”
“无惨都干掉了,怎么会输给这种小事情啊!”
可正是因为这份不确定才叫人不安。
不到掀开盖子的那一刻,永远不会知道这只猫是生是死。
焦虑的声音涌入鼓膜,就算距离传闻中的大限越来越近,善逸来到这里的半个多月来听到大部分却是勇气,无畏而坦然,鲜活的像是怒放在盛夏的花朵。
但是偶尔,只是偶尔的,在夜深人静时,会有浅浅的叹息传入耳朵。
怎么会有人不担心,没有比等待失去更可怕的事情。
“那个,祢豆子酱看到伊之助了吗?”善逸连忙岔开话题,炭治郎太容易操心了,他伤还没好,不能想太多。
“伊之助吗?我刚才在厨房……啊!”少女突然站起来,动作急促的差点掀翻椅子。“锅里还煮着菜!”
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跑,临到门口又特意叮嘱道。“哥哥要乖乖呆着养伤,不许乱动哦!”还挥了挥她的小拳头。
“感觉祢豆子好像忽然变成了姐姐。”炭治郎有些哭笑不得。
“说起来,祢豆子酱似乎是保留了成为鬼时的反射神经,虽然力量和速度都远不能及,不过跟普通人比战斗力还是很可观的。”善逸说,想起之前看到祢豆子跟甘露寺一人提一只腌菜缸,说说笑笑地走了,鬼杀队的女孩子可真不能惹啊。
炭治郎倒觉得挺不错,起码以后不会被人欺负。
他还打算再问一些,可怜的房门被哐当撞开,砸到墙上发出巨响。
“你醒啦!权八郎!真是太慢了!”
伊之助胳膊肘夹着头套,手上的托盘里全是饭团,边吃边得意洋洋地说。“我是最先醒的!我赢了!”
“伊之助你也别乱动啊,绷带还没拆。”炭治郎真的很怕他会忽然心血来潮下个腰踢个腿。
猪头少年把托盘往炭治郎怀里一塞,盘腿砰地坐到床上。“三号小弟的饭团,没权八郎你做的好吃!”
“弥豆子听到要生气的……”
“啊!弥豆子酱亲手捏的饭团!你这家伙!要感恩戴德、三跪九叩地吃掉才行!”
“吵死啦!就是没有权八郎好吃!”
“不要吵架,啊,当心伤口!不要吵架!”
这是冬日难得的晴朗,院子里漂浮着洁净的肥皂气息,洗涤后的织物迎风飘扬。
“真吵,看样子总算醒了。”小葵抖抖床单,双马尾也跟着跳跃几下。
“那两位还真是总爱黏着炭治郎先生。”蝶屋的孩子们笑着说。
这是她们的‘特权’。
晋升‘柱’之后,‘炭治郎先生’就应该变成‘灶门阁下’,但温和的青年还是请她们继续称呼自己的名字,就像从前那样。
“好!午餐加把劲做得华丽些吧!”
房间里的吵闹终于停止,炭治郎有些心累地喝了口茶。“你们都比我先醒,现在是什么情况?”
“说是最后一块碎片被我们干掉了,结果在那瞬间中了血鬼术,跟三年前的自己做了交换。”善逸说,脸上的伤口已经结痂,疤痕清晰可见。
炭治郎有些发愁,“也不知道决战那种兵荒马乱的情况下会不会相信三年后的我们……”
“接下来赌那个吧!看谁先回去原来的地方!”伊之助完全没有被二人的气氛影响,虽然有点嫌弃,可吃饭团的速度一点没放松。
炭治郎忍不住叹道。“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伊之助啊……”啥也不用想。
“对了,他们还说我们成为了‘柱’!”善逸说,想起自己刚醒来时差点被那一口一个的‘我妻阁下’给吓晕过去。
“我也听说了!是和那些超厉害的家伙们一样了对吧!”伊之助兴奋地跳起来,“不愧是本大爷!”
“不可能!我是绝对不可能成为‘柱’的!办不到办不到!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肮脏的交易啊啊啊啊!”
“善逸……”你这乱七八糟的词汇都是从哪学得啊。
炭治郎没劝住,房间里顿时群魔乱舞。
“我不行!我真的不行!这个担子太重了我扛不起来!会死!会死的!”善逸哭到鼻涕甩出去两米远,“压力大得要把脑子从耳朵里挤出来了啊啊啊啊啊啊!”
“善逸,冷静点!”炭治郎手忙脚乱地给他找帕子擦鼻涕,那边的伊之助已经按耐不住地蠢蠢欲动。
“忍不住了!想要锻炼!变强变强!”
“伊之助!吃完了再说话,会呛到气管里去的!”
伊之助已经听不进劝了,猪头少年异常兴奋,炭治郎看到他高高跃起,一头撞进掀起的窗帘中——
世界似乎变得缓慢起来,雪白的帷幕降下又升起,像是偶然在城里见过的戏法师,手绢下总会出现惊喜。
兽皮头套咕噜噜滚到一边,伊之助还是伊之助,翡翠那样漂亮的绿眼睛,只是五官长开,头发也短了些,雌雄莫辨的美貌变得更有攻击性。
“唉?伊之助?”炭治郎有点懵。
翠绿的眸子闪了闪,眼前是裹成粽子的炭治郎和哭唧唧的善逸,少年们还未长成,仍带着记忆中的青涩。
手掌不由自主地抓握了一下。“……我回来了?”
“是三年后的伊之助吧?哦哦哦!长好高啊!”炭治郎发出惊呼。
“哼!我先回来的!果然我才是老大!”伊之助竖起大拇指朝向自己,发出得意地哼哼声。“听到没有小矮子们!叫我老大!”
“这个看起来就不聪明的样子,是伊之助没错了。”善逸说,吐槽的本能压倒性地占据上峰,甚至让他忘了刚才还在哭喊着不愿当‘柱’。
“老大不会跟小弟一般见识!”伊之助挺起胸脯,又低头看了看两个惨兮兮的伤患。
“等着!老大我去给你们抓只熊回来!吃了就会好的!”伊之助抓起头套,哐当撞开门板气势汹汹地扑了出去,把善逸的尖叫远远甩在身后。
“别啊!谁来阻止他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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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BC.
Ps.善善我教哒~=w=(不)
这篇不会很长,4W左右结束。